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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忆归侨松姑

2011年01月19日 16:51  参与互动(0)  【字体:↑大 ↓小

---作家汪曾祺夫人施松卿的故事

  作者:施行

  我和姑妈施松卿都是福建侨乡长乐人,她还被誉为长乐另一才女,因为长乐还有一个女作家冰心,她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。

  松姑是新华社对外部特稿组高级记者,作家汪曾祺的夫人。

  当她躺在病榻上,依然是那样富有魅力。她的魅力不在于她的外表,而在于她的内在气质。她的气质体现在她那开阔的胸襟、绝顶的聪明、出众的才华和丰富的阅历。

  她是我父亲的堂妹,生于1918年3月15日,比我姑父汪曾祺还大两岁。

  小时候,她先是在老家福建福州长乐,后又在南洋马来亚(独立后改为马来西亚),跟着母亲四处奔跑。她父亲的收入按当时国内标准来说还是不错的,因此在老家起了房,买了地,日子过得还很舒坦。 在马来亚,松姑一家的生活倒也衣食无虞。她父亲很热心于当地的社会公益事业,后来成了著名侨领。

  我当时就读于她家所在地道北镇。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了由中国共产党编撰出版的救亡歌曲集《民族呼声》,其中就有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等革命歌曲。

  由于我的三叔公与当地群众打成一片,即使在日本人占领马来亚期间,到处捕杀爱国侨领,他也没有被人告发和出卖,他的身分始终没有暴露,而安然度过了那腥风血雨的三年八个月。

  1998年我偕老伴佩庆,来到阔别了51年的道北镇育智小学时,还见到墙上挂着他老人家一张遗像。

  松姑是家里的老大,下面还有一个弟弟,3个妹妹,在兄弟姐妹中,她是绝对权威。对于她弟妹读书不用功的话,她是很严厉的。因为她年纪大些,还因为她的书一直读得很好,很受父母的宠爱。她先是在当地上小学,后来又到新加坡南洋女中。福州毓英女子初级中学读初中,以后又在福州华南女子文理学院附中和香港圣保罗女子学院读高中。她的学习成绩很好,上高中时还获得过香港国文比赛的第一名,这让她的校长大为高兴。她的体育也可以,游泳、羽毛球都不错,还是校排球队的,打二排中。

  1939年,松姑来到昆明考入西南联大,和姑父汪曾祺是同一年。在西南联大,松姑先是读物理系,和科学家杨振宁同过学。但是不久便觉得功课繁重,十分吃力,加之以后又得了肺结核,学业更是时断时续,难以跟上进度。于是,一年之后她便转到了生物系,想继承父亲的事业,向医学方向发展。当时联大学生转系相当普遍,而且理科、文科可以互转。

  生物系的功课也不轻松,而此时她的肺病更为严重,只好休学一年,到香港养病,因为昆明的物质条件太差。当时她在香港没有什么亲戚,就挤住在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家中,理由还很充分:“反正大家都是上帝的儿女”(她上的是教会学校)。设想到,病还没有全养好,日军发动了太平洋战争,攻陷香港,松姑只好带着病体返回大后方昆明。这一次,她又转到了西语系,因为学文科相对轻松一点,特别是她小时在马来亚生活,英语基础不错,有些课比较容易对付。就这样一直坚持到毕业。

  松姑由于休学一年,学习又是断断续续,因此毕业时间相应延长到1945年夏天。毕业之后由于当时新加坡已被日军占领,家中经济来源中断,她当时的生活也比较窘迫。为了谋生,她到了中国建设中学教书,在这里遇上了汪曾祺。

  关于与姑父汪曾祺的结合,有种种传说。最近读了当年她的老同学许渊冲教授回忆文章中数处提到松姑:

  “我第一次见到施松卿是在1940年9月的阳宗海滨。那时联大同学组织了一个夏令营,举行了几次跳舞晚会,跳的是圆舞和方舞,就是男女同学围成两个圆圈或者两个方阵,男外女内,手挽着手或背靠着背地边唱边跳。施松卿长得清清秀秀,淡淡的眉毛,细细的眼睛,小巧玲珑,能歌善舞,行屈膝礼时显得妩媚动人,无怪乎有人说她是林黛玉了。”

  “据说他(指汪曾祺)在北京文联工作时,老舍说在文联只怕两个人:一个是端木蕻良,一个是汪曾祺。可见老舍对他的器重,认为他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可能。为了弥补他在外文方面的缺陷,他和外文系的女同学施松卿结了婚。”

  “联大男同学远远多于女同学,追求施松卿的男同学很多,如外文系就有赵全章和袁可嘉。赵全章也是一个才子,写的散文像何其芳的《画梦录》,1941年在美国志愿空军做英文翻译官的那时候,他的同班都是中尉,只有他一个人鹤立鸡群,评为上尉。

  袁可嘉是一个诗人,1946年就写过《沉钟》:

  “让我沉默于时空,/如古寺锈绿的洪钟,/负驮三千载沉重,/听窗外风雨匆匆;”

  后来他成了研究西方现代派文学的专家。他们两个人和汪曾祺都喜欢施松卿,都想月宫折桂;施松卿口里说:

  “中文系的人土死了,穿着长衫,一点样子也没有,外文系的女生谁看得上!”

  但她并不爱外文系的散文诗,却把桂冠给了中文系的小说家汪曾祺,让袁可嘉“听窗外风雨匆匆”去了。后来我送他们联大回忆录《追忆逝水流年》时,在扉页上写了两句:

  同是联大人,各折月宫桂。”

  谈到大学的往事时,松姑常常很得意地说,在西南联大,人们叫她“林黛玉”,因为她长得挺清秀,淡淡的眉毛,细细的眼睛,又有病,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。

  还有叫她:“‘病美人’的。”

  当然,她的本意不是说自己有病,而是有病时尚且如此之美,没有病就更不用说了。松姑在外面给人的印象确实不错。就是晚年和姑夫一起到外地时,也还是头是头,脸是脸的,很有风度。

  女作家铁凝说:“她像伊丽莎白女王。”

  在她临终前躺在病榻上,护士还说:“这老太现在尽管病到这个地步仍然是眉清目秀的。”

  1947年,她从云南回到长乐乡下,那时我刚从南洋回来,正在乡下度假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们大大小小一大帮子人,整天簇拥着她,要她请客到离家不远的潭头镇上去吃馄饨。

  有时我们又一起去游泳,个个晒得像小黑炭似的。现在我还保存有一张当年拍的“游泳归来”的照片。

  有时也有例外情况。“文革”后期,一次,邮递员到家里送包裹单,需要签名。松姑开门,邮递员上下打量了一番,犹犹豫豫地冒出一句话:

  “老太太,您识字吗?”。

  那天她上穿一件旧毛衣,下面是一条没有罩裤的棉裤,颜色还是绿的,活脱一个家庭妇女。她在家里经常是这样的装束。

  又一次,有位师傅来家帮忙修理东西,临走,她拿着一瓶酒,对那人说:

  “师傅,这瓶酒带回去喝吧!”

  当家人回来才发现那是一瓶价值几百元的五粮液酒。

  最后一次,当我在病床上再看到她时,她已是面目全非,语无伦次。

  我问她:“你还认得我吗?”

  她说:

  “你是特务,是陈希同的人。”弄得我哭笑不得。

  有一年,她到上海出差,不去住星级宾馆,却屈尊住在我们大通路旧屋阁楼上,尽管条件很差,但他的心情却很好,整天聊个不停,她对我说:

  “南洋有许多事情很有趣,将来,我们一起来写本小说。”

  可惜她这个愿望最终没有能实现。

  我每次到她家,不管是在北京甘家口,还是在蒲黄榆,她都是那样热情接待我,都有许多说不完的话。

  最后一次我到他们虎坊桥新居,松姑已住院了。由此,也引出了一段不小的遗憾,那就是,我1973年就认识了姑父,可是几十年,有数十次见面机会,却没有一次能和他好好谈谈,而所有时间都是和松姑海阔天空的神聊,姑父却躲在他的房里干他自己的事。每次告别的时候,她总是穿过天桥把我送到公交站头。

  最使我无法忘怀的是:1997年我突发胸闷,在电话中告诉了她,一天,她特地打电话给我老伴说:

  “佩庆,你要好好照顾施行,不可大意!”

  那知道,现在,我已年过八旬,依然健在,而她却远离我们而去,她的这些话竟成了最后诀别的遗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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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辑:王海波】
    ----- 精选 -----
 
直隶巴人的原贴:
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,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,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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